首先从这个“下”字说起。封建帝王游幸南方,叫“下江南”,为什么要用“下”字呢?我在法国读书,曾经专门写过一篇关于认知语言学的论文,专门分析汉语中的“上”和“下”的用法。在汉语的语境中,“上”和“下”可以用作动词,表达去的意思。“上朋友家”,“下馆子”,“北上”,“南下”,具体怎么用,去比较尊贵一点的地方,用“上”,反之用“下”,中国的传统文化,以北为尊,所以“上北京”,自然用上,而江南相对于帝都,则是用下,所以叫“下江南”。
中国的历史上,真正南巡的帝王不多。最早的是舜帝和禹帝。“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舜帝南巡,最后长眠在湖南永州的九嶷山,永州首府零陵,据一些史学家的观点,零是舜帝的年号,陵是陵墓的意思。禹帝南巡则是为了工作需要,治水,变堵为疏,功在千秋。
进入大一统的封建社会,从秦始皇之后开始的漫长的时间,封建帝王真正实现南巡的不多。秦始皇,汉武帝,光武帝,这些赫赫有名的帝王都是东巡,都没有南巡,直到隋炀帝杨广。隋炀帝的功绩,修建了京杭大运河,这是一项沟通南北的巨大工程,虽然不能说就是因为这一个工程削弱了隋朝的国力衰落,最终导致隋朝的灭亡,但是,影响肯定是有的,而隋炀帝也因从运河游幸南方而被背上昏君的千古骂名。大运河给之后的历朝历代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南方丰富的物资通过运河源源不断地运往北方,而南北的沟通也因为运河这么一条纽带,更加频繁,南北的均衡发展,有利于大中华的统一,从南方发展的角度,隋炀帝修运河这一战略决策,怎么说是伟大的功绩,都不为过。
唐朝的皇帝几乎没有南巡,唐太宗与武则天主要是东巡泰山祭天,唐玄宗有到四川,但是他那是逃难到南方,不叫南巡。到了宋,北宋皇帝没有到南方的,但是南宋一朝,却整体搬到了南方。赵构定都临安,从根本上改变了杭州这座城的格局,并且,应该也是从南宋开始,南方的经济全面超过北方,无论是从物质,工艺,贸易,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所以之后,才有了康熙的六次南巡和乾隆的六次南巡,江南好啊,不然也不会如此吸引大天朝经济实力处于巅峰的两大帝王。乾隆沿隋炀帝开凿的运河六下江南泡妞,花费的财力人力可不少,并且顺便还搞了几桩文字狱,但是历史的评价却没有人说他是昏君,这个跟评价隋炀帝完全不一样,史家的春秋之笔挺奇怪,看来绝对不能做亡国之君…
简略地梳理了下古代帝王南巡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一些有意思的点。首先,不管南方的经济如何地发展,,从西北西安,到洛阳,到开封,到北京,一路东迁,这个原因我觉得应该是与生态环境的变化,缺水有关,但是除了南宋一朝偏安南方,历朝历代的都城都始终没有南移过。所以,。皇帝都在那,你总不能叫做“下北京”。第二,江南多商贾。在江浙旅行,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拿得出手的产业,富阳的造纸,东阳的木雕,义乌的小商品,温州的侨乡…这些产业并不是偶然形成的,如果要朔源,几乎都是有历史的,中国古代,商排最末,但是南方的商贸却是一直领先北方,原因,我觉得应该是先有农的富足,物质丰富了,才会有能力去交换,江南物资的富足才成就商贾巨富。第三,江浙出文人。上善若水,水潤万物,我觉得江南水乡孕育出的文化,比北方泥土堆垒起来的文化总多了那么一丝灵性。同样是宋的都城,杭州与开封,相比西湖的风雅细腻,汴京城总感觉要粗犷好多。不过有一点,宋王朝南迁,官方语言会不会从中原的官话向南方的软语转变,相信肯定有人去研究这个问题,这个话题应该会很有意思。
“下江南”,“烟花三月下扬州”。三年前,我到扬州玩,写的一篇小文章,用的标题就是“下扬州”,朋友留言,为什么要用下,其实就是擅自截取了诗句的后半段,其实仔细想想,确实是不妥的,诗句是千古名句,已经超脱了传统的文化意义,而脱离诗句的意境,单独一个“下”字,感情色彩就不是太好。
跑了这么多地方,大江南北,还是觉得江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