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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化 | 无锡华师伊墓出土青田石印的调研报告
  • 2022-03-29 08:10:45
  • 本文根据《文物》1989年07期无锡市博物馆和无锡县文物管理委员会合撰的《江苏无锡县明华师伊夫妇墓》一文、《中国书法》2016年06期无锡博物院副院长蔡卫东先生撰写的《无锡顾林墓出土明代流派印实物考述》一文,以及《稽古》2017年08期李慧和范健泉之文《无锡华师伊夫妇墓出土印章考》整理而成。


    1984年7月在江苏省无锡县(今无锡市)甘露乡彩桥村东萧塘坟发现了一座明代墓葬。8月,无锡市文物管理委员会、无锡市博物馆和无锡县文物管理委员会联合进行了发掘和清理。根据墓志,此墓系明代 华师伊夫妇合葬墓。墓葬保存基本完好, 墓内出土了包括“大彬”字样的紫砂壶等大量精美文物,为明代文物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华师伊墓志拓片


    华师伊墓志拓片局部


     华师伊墓志誊录文


    据《无锡金匮县志》记载:“学士华察墓在甘露北萧塘。”华察,字子潜,号鸿山,无锡人。生于明弘治十年 (1497年),卒于万历二年(1574年)。嘉靖五年(1526年)进士,历任户部主事、兵部郎中累官侍讲学士,掌南京翰林院。晚年归乡,移居甘露,死后葬在甘露萧塘。其子孙均葬于华氏墓地,俗 称此墓地为“萧塘坟”。华师伊夫妇墓东距华察墓约30米。


     光绪七年(1881年)版《无锡金匮县志·卷十六》载华察为嘉庆五年进士


    华师伊墓出土墓碑一方,是其生平的主要资料,现将其生平简单梳理如下。


    华师伊(1566年-1619年),字公衡,别号涵莪、锡邑之华,无锡鹅湖人,明代名士华察之孙。华察有三子,其长子华伯贞是华师伊的父亲。华师伊有一位兄长,名为华师皋,还有一位胞弟,名曼,华师伊的夫人名唤张孺人。其兄华师皋早逝,两子兴隆、兴进由华师伊抚养长大。华师伊少年开蒙应该是跟着他的长兄华师皋。华师皋去世后,华师伊在家刻苦读书,随后拜某位“孝廉”继续学业。考虑到他老师的水准为举人,即推测华师伊当时应该还只是童生一名。华师伊考取举人的年份应当是辛卯年(1591年)。推测缘由有二:其一,由墓志铭录文“辛□之后□□□□□□□□□□□□落榜”来看,时间应为“辛巳”(1581年)或者“辛卯”(1591年)。其二,明代乡试逢子、午、卯、酉年八月举行。结合上下文,华师伊应是在这一年考过乡试,获得举人身份,而次年又去北京参加“会试”却不第。1581年,华师伊才15岁,考取举人的概率很低,所以他应是在1591年考取举人身份。


    华师伊的墓志铭称他为“太学涵莪华公”。“太学”是“太学生”的简称,通称“监生”。明代监生根据其来源的不同,可以分为举监、贡监、荫监和例监四种。由于华师伊已有举人身份,所以他进入太学的身份应该是“举监”。明制规定,凡来京会试落第的举人,经翰林院选拔,择优送入国子监,其称为举监生。举监生可一边读书,一边等到下次会试时再出监应试。


    墓志载:“丁酉□为□□□□□蜚语,踉跄南还,事虽得白,而公自知数□,无意棘闱业矣。”丁酉年是1597年,查阅明代考试年表,丁酉年并无会试,那么华师伊参加的最后一届科举考试就应是万历二十三年乙未榜(1595年)。只是他科举结束之后又滞留北京不归,两年之后又突然遭遇到了“蜚语”,“狼狈”地“南归”回到家乡。据墓志,虽然他最后“得白”,但从此以后不再参加科举,原因可能是志趣爱好转移了。


    华师伊夫妇墓共出土随葬器物51件,包括茶具、食器、梳妆用品、文房用品及取暖、消暑用品等,未见明代无锡墓中普遍随葬的锡、木明器和金银饰品。这一现象在无锡地区的明墓中是极为罕见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随葬品中有不少工艺品,如著名的“大彬”款紫砂茗壶和锡茶壶等名贵茶具,还有当时倍受文人墨客喜好的端砚和镂雕精致的鎏金铜手炉、贴金书画漆圆盒、篆刻精美的印章、以及带玉雕扇坠的洒金木雕折扇等,反映出墓主人生前热衷生活、酷爱文玩的雅趣。


    时大彬,号少山,是宜兴紫砂壶四大制作名家之一的时朋之子。为宜兴紫砂器创始人供春(亦作龚春)以后最著名的巧匠。时大彬早期作品多仿供春作大壶,后改制小壶。华师伊喜爱并收藏时大彬制的紫砂壶,可见其眼光和品味不低。


    华师伊夫妇墓出土了四枚青田石章,现收藏于无锡市锡山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原简报误以为是玉章(见《文物》1989年07期《江苏无锡县明华师伊夫妇墓》一文),无锡博物院副院长蔡卫东先生发表在《中国书法》2016年06期的文章《无锡顾林墓出土明代流派印实物考述》载:“明代华师伊夫妇合葬墓


    ……同时出土的四方青田石印章以往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而我观察照片认为是青田灯光冻石章。

     

        考古简报载这四枚章是:

     

    1、“公衡”青田石章,长方形,印面1.9X1.2CM,高3.9CM,印面朱文篆书“公衡”二字。

    2、“公衡父”青田石章,方形,印面1.9X1.9CM,高4.0CM,印面白文篆书“公衡父”三字。

    3、“椒束室”青田石章,长方形,印面1.7X1.6CM,高4.5CM,印面朱文篆书“椒束室”三字。

    4、“清机阁”青田石章,长方形,印面1.8X1.7CM,高4.0CM,印面白文篆书“公衡父”三字。


    “公衡”是华师伊的字,“公衡”与“公衡父”两印是典型的人名字印。一般来说,中国古代人的字都是和名相互紧密联系的。按照墓志不难推测,“师”字是依华家的辈分带来的,所以其字和名的联系主要是在“伊”和“衡”上。班固《汉书》记载:“师古曰:阿衡,伊尹职号也。”可见华师伊的字可能是根据辅佐商汤灭夏的著名宰相伊尹的名字而来。华师伊出身官宦家庭,名与字相互呼应,一般都是长辈所取,寄托了家长对下一代的期望。华师伊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前半生努力争取功名也就十分正常。

    “公衡父”应该是在“公衡”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父”是古代对于男子的美称。明清时期的人有在字后加“父”来自称的风气。邓散木认为:“至字下加‘氏’,或‘父’字作某某氏、某某父者,则皆明清之季所造作。案:‘父’,与‘甫’通,男子之美称也。字下加‘父’,则是自美矣。”


    考古简报隶定为“椒束室”的印章,或也可隶定为“椒叶室”。但仔细观察印面,应该是“茮申室”。“茮”与“椒”是异体字,但从印章的笔画来看,隶定为“茮”比较合适。“束”字从木从口,从同印章的“茮”来看,如果看作是“束”的话,则“木”字的写法前后有些不一致。就算可以认作“木”字,则其剩余的笔画也不足以构成“口”字。所以明显不是“束”字。再结合文献,作为“申”字的可能性更大。“茮申”可从文献中查到出处,《楚辞》载:“握申椒与杜若,冠浮云之峨峨。”《淮南子》也载:“申茮、杜茞,美人之所怀服也。” “申椒”是香草的一种,用来比喻君子高洁的人格,同时又与“美人”相联系,这也反映了华师伊在人格和志趣上的取向。

     

     四枚青田石章及印蜕


    “清机阁”和“茮申室”一样,应当都是华师伊的斋馆印。《明诗钞》中有一首华察题写的诗:“月上孤峰静夜分,凭高四望绝尘氛,天空万籁人俱寂,惟有踈锺在白云。”此诗歌题名为《清虚阁》,当然“清虚阁”与“清机阁”自然不是一回事,应是华师伊因避讳先人名号,而取堂号为“清机阁”。


    从“清机阁”这枚印章来看,其印顶面除了“清机阁”三个行书字外,还有“应制”二个行书字。从字体的风格、大小来说,“应制”与“清机阁”应是同一个人所为 “应制”指的应该就是明代著名的篆刻家苏宣。“苏尔宣者,歙人也。名应制,尔宣其字。”古人直称其名是大不敬,故此处应该是苏宣亲自题款。


     “清机阁,应制”款


    此印顶有草书阴刻 “清机阁,应制”五字,其造型、印文布局、书体和刀法都和顾林墓出土的“苏应制”印款如出一辙,可以确信同出一人之手。韩天衡说:“苏宣生于1553年,1626年尚健在”,而华师伊虽比苏宣小却比苏宣早逝,苏宣生活的时代全部涵盖了华师伊生活的时代。华师伊是无锡望族,虽比顾林小9岁,但其身份和地位,与顾林极为相仿。而无锡名流邹迪光(1550——1626)生活的时代也全部涵盖华师伊生活的时代。华师伊很可能和顾林一样,在邹迪光的无锡别墅“愚公谷”,结识了邹迪光的好友苏宣,并请其自己治印。


    所以“清机阁”印无疑是苏宣刻印,其制作年限不会晚于1619年,这对于研究苏宣印风的发展变化,在印学史上无疑有重大意义,可定为苏宣治印的又一标准件。


    除此之外的三方印章,简报认定均刻有“公所”二字的落款。但其实应该是“公献” 二字。从图片看,“公”字是行草书的写法,这一点并无争议。那么为了书写的一致性,“所”也必然应是行草书。熟悉行书的人都知道,“所” 字的行草书写法在古代有比较固定的程式,一般都是以长横起笔,而此处是一个短横或者小点,所以这里明显不是“所”字。考古简报中所提的所谓楷书“公所”,明显是不对的。


     “公献”款


    其次,既然此处为行草书,那么仔细观察其笔画,应该是“公献”二字。这三枚石章“献”字的写法应出自东晋大书法家王献之的书法风格。这可以从王献之、孙过庭、文彭等书法上的一脉相承看出来。因此这三方印章的边款,应为“公献”无疑。

    王献之、孙过庭、文彭所书“献”字与华师伊墓出土石章边款之比较


    按刻款惯例,这个“公献”应是篆刻该印的一位明代篆刻家的名字。而依华师伊的品性,能为其刻章的篆刻家当非俗辈。“公献”是何人?明末清初经学家、史学家、思想家、地理学家、天文历算学家、教育家黄宗羲(1610年-1695年)的《明文海·卷三百八十一》载:“其并尔宣而起者,曰虎林陈君公献。公献恂恂长者,其所渊源实自新安,而绝不繇二君。”这三枚署款“公献”的青田石章就是当时与何震和苏宣齐名的杭州篆刻家陈公献所制之印。

     

    《明文海·卷三百八十一·吴元定印谱序》载陈公献文字


    至于陈公献的生平,尚未找到太多的文献记载。但陈公献在明代可以与何震、苏宣齐名,应该也是十分重要的篆刻家。其篆刻作品在此之前没有明确传世,所以与詹濂一样,至今一直名声不显,有待印学史家的进一步发现。不过,他和苏宣的篆刻作品一并在华师伊的墓葬中被发现,可见其与苏宣齐名的历史记载并非妄言。


    明代刘世教《研宝斋遗稿·卷十一》记载“武林陈公献甲辰冬客游卒”,则可知陈公献卒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此陈公献与华师伊生活的年份大都有交集无疑。刘世教,字少彝,海盐(今浙江海盐)人。万历二十八年(1600)举北闱,谒选授闽清令。为诗沨沨唐音,文仿六朝俪体,兼工行草尺牍,小文更隽永。由此可见刘世教比华师伊年轻,但两人生活的年份也有交集,其记载的陈公献很可能就是为华师伊治印的陈公献。另外,有人考证说:陈公献,字良谟,广陵(今扬州)人,是明末清初六大壬学巨匠之一,出身于武人世家。这说明陈公献作为术数大家而闻名中国。从华师伊的志趣来看,这自然是华师伊愿交之友。所以在其墓葬出土陈公献所刻治印也不足为怪。

     

     

    《研宝斋遗稿·卷十一》载陈公献条


    梳理考证四枚印章的印面和边款内容,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其篆刻者为苏宣和陈公献。在文献记载中,他们两人齐名,这次在墓葬中也恰好得到了验证。不过相对于陈公献,苏宣有印谱传世,在篆刻史上的知名度也更高。而华师伊墓出土的三枚陈公献印章,目前应该是海内独有,尤为珍贵。陈公献虽籍贯扬州,但留寓杭州,从地域上来说是“浙派”的先导;而在艺术主张上他学习何震,又属于篆刻上的“徽派”。这四枚印章出土后,没有引起印学界的足够重视,希望今后有更多篆刻史学界的学者来关注与研究这四枚印章。


     作者:郑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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