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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每个人都在说,却无人在听
  • 2022-06-13 12:50:40
  • 那一刻我是崩溃的,老婆竟和他搂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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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骨子里最惦记的女人永远是这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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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上写有些两栖类动物会用舌头舔卵,或者是用舌头将卵移到植物体上,使其在阳光下曝晒孵化。读到这一段前,我从未想过舌头会和生殖行为发生关系。我们都知道,舌头和语言的关系。但对动物而言,舌头还有其他的用途,比如它也是捕猎的工具。


    动物和舌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我们常用狗吠、狼嚎、狮吼等来形容动物的声音,说这就是他们的语言,只是我们无法辨识。相较之下,人类的语言复杂了许多。因为人类的语言极度要求准确,所以我们会说“咬文嚼字”,在咬和嚼的过程中,舌头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舌头也和器物有关。我在研究美术史的过程中,发现在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上,有一种舌头很长的动物图像,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动物。约莫在八零、九零年代,在湖南挖出一座高约一两米的木雕镇墓兽,有两个红绿灯般大的眼睛,中间拖了一条舌头至两脚之间,造型相当奇特。在春秋战国时代,都曾经大量出现吐舌的动物,其原因至今仍然是一个谜。我相信这些吐舌动物图像应该具有特别的象征意义。


    在以前,小说不是主流文化,所以创作者可以用非主流的方式去谈生命里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受监视与局限,比如中国四大古典名著,或者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都呈现一个天马行空、无法归类的世界。


    当我开始写《舌头考》时,我走在街上,和人说话都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想观察每个人脸上那个黑幽幽的洞口中跳动的舌头。




    02

    每个人都在说,却没有人在听


    听“不同的声音”和听“听不懂的声音”,都是相当有趣的事。什么是“听不懂的声音”?举例而言,你听不懂布依人的话,当你置身在布依人的祭仪中,听到所有人都在用布依语交谈时,你会发现你听到的不是语言,而是音乐,是一种有逻辑结构的声音。


    我在大龙峒长大,从小就有机会接触不同的语言。我家附近有一个眷村,里面的语言天南地北,每一家妈妈骂孩子的声音都不一样,当时我觉得语言的世界真精彩,虽然我听不懂。


    第一次因为听不懂的语言感动,是在法国的时候。有一天,我听到房东的妈妈,一个宁波老太太,和一个法国人在说话,说话速度很快。我惊讶的发现,宁波老太太说宁波话,法国老太太说法文,两个人说了很久很久,没有任何冲突,没有任何误会。


    这是我第一次思考到,共同的语言是误会的开始。我们会和人吵架、觉得对方听不懂自己的心事,都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语言。


    我的一个学生嫁给日本人,夫妻间的对话很有趣,主要语言是英文,在对话中也会夹杂着一点点中文、一点点日文。我突然有点羡慕,每天看到报纸新闻上的攻讦、批判、叫嚣……好像都是因为他们使用同一种语言。


    使用同一种语言,为什么还会因为“听不懂”而产生误会?很多时候是因为不想听。当你预设立场对方一定会这么说的时候,你可能一开始就决定不听了,对方说再多,都无法进入你的耳里。


    每个人都在说,却没有人在听,尽管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




    03

    忽视语言的儒家


    我们会发现,学术界有一些外在的规矩,如同语言一般,流于形式。参加论文口试的人就会知道,老师所关心的往往是论文的索引、参考资料,而不是论文中你最引以为豪的创意。包括语言,变成一种外在的模式符号,其内在的本质完全被遗忘。


    我们的儒家文化也不鼓励人们在语言上做精细修辞。孔子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他认为一个语言太好、表情太丰富的人,通常是不仁的。因此我们小时候常常受到训诫:不能随便讲话。


    在西方,语言训练从小开始,你可以看到他们的国会议员说话时,常常会让人觉得叹为观止,然后纳闷:“怎么搞的?我们的委员怎么不会有这样的表现?”


    相对的,孔子要求人的内在多于外在。如果有人讲话讲得很好听,就要进一步“观其行”,行为若不相符,他是无法接受的。


    但并不是所有的大家都否定语言的重要性。公孙龙、惠施的“名家”学派,说的就是希腊人的逻辑学,如“白马非马”、“卵有毛”之类的寓言,都是名家学派发展出来对语言结构的讨论。


    庄子的哲学里也有关于语言的讨论。庄子和好朋友惠施在河边看鱼,庄子说:“你看,鱼在水里游,多么快乐。”


    但是惠施回答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如果你身旁有个如惠子一样的朋友,恐怕都不太敢讲话了。可是庄子回答:“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他依照惠子的逻辑推翻惠子的推论。


    接下来的对话都是逻辑辩证,在儒家道统眼里是完全排斥、毫无意义的对话。儒家文化不讲究语言的精准性,它的语言更接近于诗的语言,是一种心灵上的感悟,把语言简化到一个非常单纯的状态。




    04

    语言的局限性


    人类的语言文字可以有两种极端的发展,一端是发展成为“诗”,另一端就是发展为法律条文。法律条文务求精密准确,以分明的条目来阻绝任何暧昧性。而中国语文则是最不精确的、最模糊的,但它非常美。


    美常常是不准确的,准确往往不美,所以不会有人说《六法全书》很美,而有很多人认同《诗经》很美。


    当我们以儒家为正统的文化主流时,语言必然会走向诗,而不是走向法律条文。


    准确的语言本身就是一种吊诡,我们用各种方法使语言愈来愈准确,语言就散失了应有的弹性。再说,写文学作品,本来就在颠覆语言的各种可能性。


    有人问,语言不是因为思想而生的吗?那么我们应该颠覆的是语言还是思想?


    你看小孩子牙牙学语时,他要表达自己的意思是那么的困难,这是先有内容才有语言的形式。可是发展到今天,我们的语言已经流利到忘了背后有思想。我在公共场合看到有人叽里呱啦的说话,嘴巴一直动,我相信他的语言背后可以没有思想。


    就像参加丧礼的时候,司仪朗诵奠文,我永远只听得懂前面某年某月某日和最后的呜呼哀哉,中间完全听不懂。可是那音调多么跌宕起伏、铿锵有力呀!这就是语言模式化的结果。他不在乎人们能否听懂,只要把它念完。


    我们都应该让自己有机会从概念的语言逃开,检查自己的语言,使语言保持在“活水”的状态,语言便不会僵死。




    05

    语言的颠覆


    任何语言都需要被颠覆,然后才能重新整理,产生新的意义。宋代文学开始出现另一支系统——公案文学,何尝不是一场颠覆?


    禅宗是一个不相信语言的教派,他认为所有的语言都是误会,所以最后不用语言也不用文字。把佛法大义变成一则一则的公案,以简单易懂的白话弘扬佛法。


    五祖弘忍传衣钵给惠能的故事是对语言最精彩的颠覆。在众多接班人选中,神秀呼声最高,他写了一首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这首偈传到厨房,让一个叫惠能的伙头师父听到,这个每天劈柴煮饭、不识字的文盲和尚,却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修行者若怕脏,修行的意义何在?


    最后五祖将衣钵传给了惠能,也就是后来的六祖,在广东黄梅传教,成为新一派的禅宗——南宗。


    南宗系统是由一个不识字的人发展出来的,无异是对唐朝正统文化的嘲笑。这么多人在架构一个语言、文字的体系,结果被一个劈柴师父所颠覆,并因为颠覆开创了新的格局。


    惠能就是对语言文字产生的思辨性,使他对于语言、对于佛法的存在保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始终能够回到自身去思考佛法是什么,语言是什么。


    在禅宗公案中,有许多似懂非懂的对话。


    一个小徒弟问:“师父,什么是佛法?”老师父总是卖关子。


    最后师父问他:“吃饭了没有?”


    “吃饭了。”


    “那就去洗碗。”


    这就是公案了。你去翻下《指月录》,里面都是这样的例子。说的就是如何让语言回到生活、回到更朴实的白话。表面上说的与问的无关,实际上他给了一个颠覆性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