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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达德堂位于东阳市南马镇上安恬村，它的前进华丽恢宏，后进朴素雅致。草木花卉、祥禽瑞兽、宗教神话戏文人物、抽象博古四大类东阳木雕的典型题材在其间一览无遗。而如今的达德堂与散落在广大村落众多宅第一道，面临破败残缺的局面，而东阳木雕距离重生还有待时日。

撰文：温卫军

摄影：赵钢

　　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特约摄影师马中欣的祖宅达德堂欣赏到精美的东阳木雕，像是一种天定的机缘巧合。达德堂位于东阳市南马镇上安恬村。清末咸丰朝，马中欣的高祖汉地公从太平天国侍王李世贤部贮藏公有钱粮布帛的圣库淘出14箩稻谷，成了发家致富的奠基石。善于治家的汉地公让三个儿子明确分工：长子标禄务农，二子标祥经商，三子标柞读书。马标柞即为马中欣的曾祖父。

　　标祥在日后经营火腿、酿酒生意，以农养商、以商扶农，渐成气候。马标祥夫妇积累下的巨大财富使得马家可以三次大兴土木：光绪二年（1876年）造堂屋、厢房、重厢计24间；光绪十八年（1892年）造前厅、厢房、重厢计26间，即今达德堂建筑体；光绪二十年（1894年）广远公祠21间。达德堂建筑年代不同的前后两进在木雕的繁简分布、雕刻技法上亦有区别。前进华丽恢宏，后进朴素雅致。草木花卉、祥禽瑞兽、宗教神话戏文人物、抽象博古四大类东阳木雕的典型题材在其间一览无遗。

达德堂内，马清惠老人神情复杂。

，他们眼中丑陋的雕花被石灰封住，花窗换成了玻璃窗。，惨遭浩劫的雕花才重见天日，但其破败残缺已成定局。除了马清惠老人等族中人家居住，宅中住户芜杂，院落纷乱。2007年岁末，大同公三十四世孙马文义从新加坡写信给宗弟马清惠，“安恬已没有我的家。生活环境改变很多，一点也没有回到自己家乡的感觉”。沧桑之感宛若宋郑缉之轶文《东阳记》所记烂柯故事：晋中朝时有伐木者山中遇仙，不过片刻逗留，所坐斧柯即已烂尽，归来时离家己数十年，“旧宅迁移，室宇靡存。”

达德堂破败的院落

　　柯烂局空人世易。同在南马镇的前宅村七进与达德堂一样是“市保”，但几乎已是一片废墟。所谓七进，是北宋大观年间（1107—1110年）自仙居迁徙东阳的吴氏家族宅第，由七座宫殿式古建筑群，总数超百间房屋构成。从明正德年间开始修成第一进尊德堂，历经明嘉靖、崇祯、淸康熙、雍正、乾隆六朝，七进始成。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前三进毁于大火；上世纪90年代，最后一进、也是价值最高的一进坍塌。2006年，市文物办和前宅村开始修缮七进的最后一进。2009年6月1日，《东阳日报》发表“和谐前宅宛如一首歌”的报道，称“投资50多万元对部分七进堂进行了修缮。以后，将对其余古建筑进行修缮。”并借回乡探亲的吴荣岳老先生之口感慨：“古民居与现代建筑交相辉映，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水乳交融，人与自然和谐统一。家乡真美啊！”

上了铁链的牛腿

七进建筑群只剩下残垣断壁。

　　时至今日，从第一进开始，跋涉过一片片杂草丛生的断壁残垣，绕过“危房危险禁止通行”的警示牌，途中仍然可以见到梁歪架斜的厢房外廊残存的一些明代牛腿、琴枋、花窗，鲜明地呈现出东阳木雕早期的雕刻手法。跋涉过如震后灾区般的废墟，到达修复过的第七进恭寿堂，这里“宫殿式花厅”早失去本来的辉煌。但清中期雕刻对象逐渐复杂、更多向深浮雕转变的特征亦夺人眼目。可以想象，如果完整的七进能够留存，步移景异之间，将是一座多么绚丽的东阳木雕宝库。

老人与老宅

　　慎德堂坐落于虎鹿镇厦程里村，占地228平方米、拥有厅堂房舍26间，清嘉庆年间由程春畲公所建。程氏始祖程沐是理学名宗程颢曾孙。作为理学奠基者和创立者，程颢、程颐兄弟与紧随身后的朱熹共同成就的程朱理学，成为元明清三代官方主流意识形态，中国人血液中至今流淌的传统文化意识莫不与此相连。所谓“孔子之道自孟珂后不得真传，至……程颢、程颐真见实践，深探圣域，千载绝学始有旨归……”在这层荣耀的历史身份和祖辈光环下的程氏后人自然以儒家思想为根本，村人莫不“惟诗书是习，惟仁义是修”，家规、庭训、男训、女训、男女合诫皆由此而发。到程氏十八世孙春畲公时，慎德堂落成。当下正是东阳木雕装饰传统与戏剧表演交融的盛期，木雕工匠根据戏剧情节构思创作的二百多幅木雕精品，历时十年乃成。

慎德堂被烟火熏黑的隔扇门。

　　慎德堂作为诗书仪礼之户，程公身为一介儒学典范，营其居室，择其装饰，必然充满儒学文化基调。来源于《三国演义》、《杨家将演义》、《说岳全传》等戏曲故事的木雕，可提炼出忠君、仁义、智勇等精神主题；《珍珠塔》、《玉譬记》、《桑园会》等等，意在强化守节、婚爱、孝行等传统伦理观念。各种木雕题材现身说法，从多个角度阐释了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在花厅中厅的月梁梁托上，四幅图案的题材分别为《一捧雪》《包公案》《古城会》和《姚期绑子》，将为了服从天道，父子、兄弟的亲情关系也要让位于忠君至上的思想渲染至极致。斯人已去余香远。宋明理学的核心、也是被传承至今的中国传统文化“精髓”在于，治国关键是由道德高尚的明君掌管权力。面对今天渐次破败的慎德堂，不知程颢天上有知会做如何感想。

慎德堂隔扇门局部戏曲人物雕刻。

　　厦程里村的古建筑群2014年开始申报历史文化名村，包括从1420—1915年建造的16座宅堂，各族分堂聚居，慎德堂只是其中一支。今天，整座村落原貌已被杂乱无序的建筑隔离间断，老宅被割裂成点状分布。厦程里古建筑群是东阳古村落与旧宅第典型的当下面貌，甚至是偏中上的状态。那么，也自然可以想见本与它们融洽无间的东阳古木雕的现状。即便如“省保”位育堂，原有格局也已完全破坏。我们来到这里时，只有一位90岁老人枯坐廊间，想必他的心中最清楚厦程里乃至东阳的今昔。

卢宅展厅内的残存构件。

　　实际上，，下面这一系列递进次序明晰的制度安排才是改变附着于宅第堂祠的东阳木雕命运的最终推手：在农村，1950年的土改用两年多时间摧毁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土地制度，史家庄花厅即在这一时期收归国有；1956年被卷入集体化洪流；1958年并在1982年解体，而后被迫推行双包责任制。在城镇，1953年确立以划拨方式取得土地；1985年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分离；1999年土地有偿使用，确立政府对土地市场的垄断地位。

被现代建筑渐渐包围的古建院落。

　　接下来就是城乡“融合”。1990年代中后期至今的城镇化发展战略和新农村运动，开始大张旗鼓的城市建设和城市扩张，大拆大建自亘古未有。而农民的土地财产意识也日益觉醒，纷纷利用自己的土地资产（包括旧宅及宅基地）引入各类投资主体、出租出售农宅。法外经济如星火燎原，势不可挡。自发、无序、低水平的混乱状态，也让脏、乱、差成为常态。这也是为什么原来一座座面貌完整的古村落和建筑群落或者毁坏、或者被混乱丑陋的建筑体遮蔽，只能以点状形态呈现的原因。附着于建筑体的传统东阳木雕唇亡齿寒，自生自灭。不从这个角度理解东阳木雕濒危的缘由，恐怕东阳木雕遗存保护的未来仍将堪忧。

马上桥花厅

　　很犹豫要不要去看横店明清民居博览城，但还是去参观了。博览城内至今已迁建了近百幢具有代表性的明清民居，大都来自浙江省各县市及安徽省、江西省。可以代表东阳本地特征的是原来位于横店镇夏厉墅村、湖头陆村的瑞霭堂和瑞芝堂。它们在1994年面临被拆除的命运时，被横店集团老板迁到这里。在博览城，古宅和木雕更多具有的是符号意义，木雕之于生活的意义不再是直接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对横店集团而言，对古民居的异地保护带来自身文化资本的提升，木雕乃至明清古居成为古老文化的物化产品在这里被集中消费。很想建议把这个“浙江省散落民居易地保护试验基地”作成”别墅区”，70年的使用权，一堂一户，住进人的各堂也许会生动、活起来一点。

横店明清宫苑景区

　　散落在广大村落众多宅第间的东阳木雕罹难未已，密布于大师厂店新城游景中的东阳木雕却繁荣热烈。东阳木雕距离重生还有待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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